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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|陈大力

我确实觉得，我们普女有一种感情困境，是网上很少讲到的。

我以前有个万人迷闺蜜。高三毕业的暑假，我们一起坐地铁去新开的商场，在亮堂的车厢里，她眨巴着眼睛，掰着指头跟我细数，过去的高中三年，她收到过多少或含蓄或直接，或浪漫或死板的告白。

但「被告白」是我们普女人生里的科幻场景。高二的时候我收到一封匿名的情书，即使字迹十分陌生，我也不禁反复逼问几位最要好的朋友是不是她们冒充的恶作剧，因为说真的——我不相信。我不相信有人暗恋我。我觉得图什么呢，我照了下镜子，想着，这样的脸，真的有什么值得暗恋的地方吗？

像我闺蜜一样的大美女，或者偶有接到爱意橄榄枝的小美女，绝不可能想象到，我们普女，对「不可能有人喜欢我」这件事，是多么笃信不疑。

那现在，我二十好几岁，生活平静、三观稳定，懂得了如何跟自己不高的魅力值好好相处。但时间退个几年，十六七岁的我如果来玩今天的互联网，可能也会被“被爱就像中彩票”这种纯情中裹满白痴的话戳中，因为，被爱这种事，对普女来说确实概率太小——怎么说，我们被注意到都好难啊。

但普女的困境又并不是自卑。普女的困境是，当你多年来相信自己「没什么好爱」，被爱都是中彩票的概率了，你就很容易，对突然、莫名、出于某些原因喜欢上你的人，抱有一种感激之情。

而这是十分危险的。

我经常收到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发来的私信，里面说着自己是多么多么舍不得一个“很好”的恋爱对象，而每次我问“他哪里好”，得到的都是一些我觉得没那么值得的答案，“觉得他懂我”、“我跟他很合拍，在一起很开心”、“他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，人又温和谦逊”。

可是我知道这些其实都经不起推敲——

“他懂我”，可能只是，你跟父母因为学业闹矛盾，两位长辈向你施加压力的时候，他站在感同身受同龄人的视角说，“啊，是他们并不了解你，他们也想象不出如今xx学科的难度。”

“我跟他玩得很开心”，可能只是，在枯燥的试卷、未卜的前程共同挤压之下，你们溜出校门，两个小时的时间在小镇广场中心一起喝冰奶茶，那两个小时你感到难得的自由跟轻松，以为是他带给你的宝物。

“他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，人又温和谦逊”，可能最后turnout只是，一个到高考时其实跟名校无关的成绩，一种非常常见的性格。

他在你眼中的“很好”其实摊开了看都是平平，就像你对他的“爱”，也一样经不起推敲，因为真的没什么人注意到你，跟你亲近一点的人只有他，对你稍加了解的人只有他，然后你忙不迭就开始问自己“我是不是喜欢他”这个问题。

只是在极度有限的条件下，因为默认“没得选”，你选择了一种用于蒙蔽自己的糖衣。

我不知道能不能讲清这个弯弯绕绕、藏在非常隐匿处的真相。

因为我回头看我以前的喜欢是这样的。多年以后万人迷主动给我发来私信，陈列自己的头衔，展示自己万里挑一的优越，我跟朋友调侃说真像孔雀开屏——但其实在像这样的时候，我都总是闪回我的青春期，因为没人注意，而总是感激于有人“注意”到了自己，感激转化为我对对方的注意，注意很快又转化为似是而非的喜欢，当年我从来不觉得自己“会被爱”，觉得自己“有得选”。

我不是说你们要变好，要让更多人注意到你们。

我只是想说，只有在你，不把“是否被喜欢”，和自己“是不是够好”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的时候，你才会真正得到自由。

“被别人认可”才“值得”的这条路是无止尽的，把自我的内核，放置在别人的喜好和评判上面，就会陷入永不止息的追赶，精疲力尽，没有答案。

普女又怎么了呢？普女不可以跟一个更好的人在一起吗？普女不可以在情场碰运气吗？普女就不可以用真诚大杀四方吗？

我20出头的时候频频反思自己从前的言行，到27岁了反而诚觉一切皆可原谅，因为我发现一直以来，我的不配得感都太重太重了，这一点让我为从前的自己感觉……不值。

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的，但觉得自己“没得选”也太可怜了，何必对着真的很不怎么样的人和很一般的爱感激涕零，好像这就是自己这辈子能得到的最好的东西？

不是说要白日做梦，也不是说要德不配位，而是，在不充足的爱意里颠沛流离后才懂，在我真正地爱自己，并想明白自己内心想要后，我才能得到我所想要的那种，不被世俗定义跟裹挟的幸福。

-end-

图|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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